一开始只是微医、好大夫、阿里健康、春雨这样的“互联网医疗准巨头”型选手入场,而后延伸到更多信息化公司、药企、医药电商公司等。再如今我们看到越来越多有一定医疗资源背景的公司在摩拳擦掌。而另一方面,互联网医院的政策条件尚未齐备,各省市也是按照当地的情况进行审批。
这实际上形成了一个小窗口期。参照医药电商的发展历史,如果能在相关政策出来之前就已经完成互联网医院的建设,那么极有可能成为首批被政策认可的互联网医院。
所以,大家纷纷希望抢占这一赛道,但是,到底怎么建一家互联网医院呢?
为了得到答案,我把这个问题拆分成10个小问题,咨询了目前活跃在互联网医院市场上的几家公司负责人:微医集团创始人廖杰远、好大夫在线创始人王航、39互联网医院执行院长庞成林、乌镇互联网医院院长张群华、康康慢病互联网医院创始人曾明发、百洋集团创始人付钢,以及想要加入互联网医院战局的医界老兵医诺CEO于志国。
直接上菜。
丨第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建互联网医院?
诚然,远程医疗是中国未来发展的趋势,国家层面在大力推动分级诊疗、家庭医生等相关政策,美国也有一定的发展经验可以借鉴。但对于企业来说,这些还不足以成为建设互联网医院的充分条件。
从现有的经验来看,大多数互联网医院的建立都和公司既定的战略发展相契合。如好大夫做互联网医院的初衷是盘活平台上优质的医生资源,并实现自身收入的指数级增长。康康慢病互联网医院则是联手上市药企以岭药业,通过构建慢病服务闭环从源头抓住核心患者。
医诺CEO于志国做过军方三甲医院副院长,也分别做过二级综合、三级综合和三级专科医院的院长,曾在北大就读EMBA,未来希望创立独立品牌的中西医馆。他的想法也具有一定代表性,“我们现在有线下的门诊部,加上互联网医院的布局之后可以提升服务半径、完善诊后的健康管理”。
百洋集团创始人付钢则对亿欧这样解释做菩提云医院的初衷:顶级大医院的虹吸效应使得医疗资源分布不均的现象愈发严重,如果想要解决这一问题就需要实现“三医分化”,即医院、医生、医院信息系统三者分离。这就需要第三方的商业公司来承担布局医院信息化的使命。目前菩提医疗对于医院的信息化建设都是免费铺设,百洋集团可以通过产业化布局消化大部分的投入成本和进行变现,“这不是一般互联网公司能做的事”。
微医的布局似乎更为长远。廖杰远告诉亿欧,微医已经聘用了国际顶级的AI人才,并且在硅谷设立相应的团队。不难想象,未来如果全国微医互联网医院形成一张大网,按照目前微医对外表述“可以实现数据互通”的效果来看,未来微医很有可能会在人工智能方面有所突破。最直接的应用就是“智能分诊”。但这样的做法也不是没有阻碍,如何从医院处获得更多的结构化病历?是否有足够的病历数量来“训练”人工智能?这些都还是待解决的问题。
丨第二个问题: 怎么拿到互联网医院的牌照?
你可能要失望了,事实上并没有这样一个牌照。从目前超过40家互联网医院的情况来看,要么是通过PPP模式和政府达成共识;要么是自己建了平台,冠以“互联网医院”的名字。
医诺CEO于志国告诉亿欧,现在部分省市的工商部门可以审批带有“互联网医院”字样的公司,如广州、乌镇、海南、海口、银川、贵阳、黑龙江、山东、西安、河南等。“我们准备先拿到工商部门的执照,再向卫计委申请。”
前期平台标准不一可以理解,而现在互联网医院的新标准已经在制定当中,新入局者最好按照现有的默认标准来建设。
主要是三个建设互联网医院的前置条件。
首先,必须取得《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也就是说,你必须得有一家医院。好大夫自建的医疗机构,其许可只能用于线上诊疗;而一般医院拿到的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是线上线下诊疗可以通用的。想拿到后者可以参考的方式是和医院合作,挂靠医院取得资质,如微医宁夏互联网医院。此外,还需要有医师执业许可、多点执业备案等,保证互联网医院的合法性。当然,还需要注意各省市之间不同的规定。
例如,好大夫的银川智慧互联网医院中,完成多点执业备案手续并在银川智慧互联网医院合法执业的医生已达到1万人。但在邀请知名儿科医生崔玉涛到银川多点执业的时候遇到了些麻烦,因为北京允许医生有5个执业点,而银川只允许3个。
其次,必须有强大的IT能力,能够实现流畅视频会诊,远程病例资料有效传输,精确分诊、电子处方等。同时必须从技术方面保证信息安全和隐私不被泄露。
廖杰远告诉亿欧,微医的平台是按照公安部最高安全等级要求做出来的。现在微医的数据中心是除了支付宝之外,第二个有网监直接派驻警务室的数据中心。
第三就是有全职专业的服务团队,协助医患沟通,做整个的服务流程和质量控制。这也是廖杰远最为看重的微医核心优势之一,廖杰远表示,截至2016年12月,微医平台上已经有7200组专家团队,同时有全国1.2万人的团队助理帮助患者做精准匹配。
确定三个条件都能达成之后,你还要找到当地政府愿意支持你的原因。能否通过一个互联网医院把一个地区的政策管理、卫生体系和社保体系打通,实现各县市医院的网上问诊?这可能会决定当地政府是否同意审批。
如果这些问题都解决了,那么核心问题来了,到哪里去找谁来审批呢?对此我只能说,请重点关注参加各互联网医院成立仪式的领导们,我也只能帮你到这了。
丨第三个问题:建互联网医院需要多少钱?
互联网医院的模式有轻有重,投入方向有所不同。
比如好大夫在线和康康慢病互联网医院,为了能够有医疗机构的资质,专门向有关部门审批了一家医疗机构。不过他们的医疗机构更准确的说法其实是“运营中心”,里面没有大型的医疗设备和病床。粗略估算起来,建设这样一个互联网医院投入应该几百万就够了。
微医的重投入则体现在技术层面。廖杰远告诉亿欧,微医建设这一套互联网医院的花费大概在2.7亿元,其背后有500名工程师支撑这一体系。所以微医在落地宁夏互联网医院的时候,前后只用了10天左右的时间,这一方面得益于宁夏地区的医院之间本身已经形成了一定的数据互通,另一方面得益于微医已经固有的技术架构,能够很快接入到宁夏互联网医院,所以单个互联网医院建设的边际成本大幅降低。
从39互联网医院的经验上来看,朗玛信息斥资1.55亿元买下贵阳市第六人民医院66%的股权,近期又拟募资6.5亿元用于贵阳六院的扩建。从这样的线下投入来看,确实不是一般公司能够玩的起的。
丨第四个问题:建什么类型的互联网医院?
目前的互联网医院中大家普遍针对的是“复诊患者”,其中更有一定比例是“专科互联网医院”,比如39互联网医院的疑难重症。目前我知道的还有精神专科、肿瘤专科的互联网医院也在筹建当中。
我认为主要有两点判断参考:一是要判断自己的优势适合建立什么样的互联网医院,二是要明确建立互联网医院的目的。整体来看,慢病和重症的确是两个主要的方向。
庞成林认为:无论是专科或是综合,无论是轻问诊、复诊或是疑难重症二次诊断,无论是院前急救、院中诊断或是院后随访慢病管理,把一件简单的事情做到极致,都能够有机会做出成绩。就像在美国,无论是大城市的大医院、小城市的小医院,还是非公立诊所、护士中心、康复中心,都有做到在该领域全美排名领先。
丨第五个问题:什么样的医院适合作为线下依托?
对于没有医院资质的公司来说,只有三条路可以走:自建,收购,合作。
自建理论上需要比较大的投入,但好大夫在线走了一条小成本的自建方式。即自己建立一个民营的医疗机构。这样的好处是受到来自政府层面地约束会小一些。难点在于,如何建立一套行之有效的模式说服当地政府,进行“特事特办”。
第二种情况是收购,目前只有少数的产业资本背景的公司才有收购的经济实力。39互联网医院就是把贵阳六院收购之后,再进行改制。
第三种比较普遍的情况是,和公立医院进行合作。对于顶级三甲医院来说,他们本身不缺患者,医疗服务能力也有限,所以除非你能提高他们原有工作的效率,带来“优质”患者,否则他们的合作参与度可能会非常低。对于普通公立医院来说,服务量尚未饱和,他们对于合作的意愿可能会更强,但品牌效应不足。所以目前和各互联网医院达成合作的三甲医院一般是三甲里中等或中下等的医院。
通常PPP模式的做法是,由政府和公司共同成立一家医院管理公司,旗下就有一家医院。比如,乌镇互联网医院所隶属的乌镇互联网医院(桐乡)有限公司就是由挂号网占90%的股份、桐乡市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和桐乡市城市建设投资有限公司间接持股10%而设立的。
这种情况下的问题在于,如果在产权方面没有搞清楚,政府如果认为试点效果不佳,什么时候想要收回资质,企业将可能面临承受所有的损失。公立医院的使命是要服务最基本的公共卫生,这可能导致公司没有办法在有巨大溢价的细分领域做深耕。
丨第六个问题:建几家互联网医院?
理论上,互联网的服务能力是可以覆盖全国。实际上看,39互联网医院还有一个“兄弟”叫贵州互联网医院,微医集团旗下则已经建立了17个互联网医院。
曾明发的观点是:建立一个互联网医院就好。“我认为互联网医院不应该每个省都切入。把一个点做透就很不容易了,面铺广了之后很难精细化运营。一不小心就容易成了烂尾工程。”
那为啥要还有人选择建立另外的互联网医院呢?
庞成林的观点是,两家互联网医院所服务的人群和运营体系完全不同,所以需要两套班子来搭建。贵州互联网医院的落脚点是社区卫生站,主要是解决慢性疾病管理和简单的疾病,而39互联网医院针对的是疑难重症,需要进行精确的分诊和会诊。
廖杰远则考虑到医保报销的问题,“四川已经开始医保报销的试点,未来很有可能成为主要的支付方之一”。
丨第七个问题:去哪建互联网医院?
根据亿欧粗略统计,截至2016年12月,全国已经有超过40家互联网医院。其中,广东、浙江、贵州是互联网医院落地较多的省份。
那么新入局者应该选择什么样的地点去建立互联网医院呢?
最主要的考量有两个:一个是自身资源,另一个是当地政府的支持力度。
像乌镇互联网医院、荔湾七乐康互联网医院、39互联网医院、菩提医疗云等绝大多数都是因为筹建公司自己的主要资源都在当地,比较容易操作。
另外像好大夫的银川智慧互联网医院、四川微医互联网医院等建立的主要原因是当地政府的大力支持。“四川省政府把2万平米的院区交给微医,现在已经被建设成四川医师的多点执业中心、四川家庭医生的技术支持中心,跨学科的会诊中心”。廖杰远如是说。
四川的特殊性在于,四川省省长尹力是原卫生部副部长,国家食药监局的副局长,因此他对于互联网医疗的理解相应会更加深刻。当然其他地方也有很好的政策环境,比如贵州。
庞成林认为,“现在的互联网医院是百花齐放,各自探索,在哪里都有成功的可能,需要结合对方资源优势去考虑,有的地方你想去也未必去的了,需要你的优势和当地资源匹配”。
丨第八个问题:找谁来当互联网医院的院长?
建立互联网医院必须有专业的医生和有医院管理能力的人才。要有人能够把线下服务的场景和逻辑搞通。
目前互联网医院的院长绝大多数都是医生,部分还有实体医院院长经验。乌镇互联网医院院长张群华告诉亿欧:“我曾经也困惑过,毕竟医生和互联网是两个专业,能不能有很好的融合,后来发现,其实医生的学习能力很强。我学习互联网也两年多了,我自己也是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学习MBA的课程,有一定的管理思维。”
还有一些地方是院长和执行院长并行制度,比如39互联网医院的院长是北京大学第一医院教授、美国心脏学院院士霍勇,其执行院长是原辉瑞中国PCBU市场总监庞成林。庞成林认为,“互联网医院院长是对医院、医疗、医药、互联网技术和运营都要有深刻理解的复合型人才,所以我们设立了院长和执行院长并行的机制,互相作为补充。”
好大夫和康康慢病互联网医院则都还没有确立院长一职,现在只有运营负责人。曾明发表示,“我们是一个工程项目,在贵阳主要做慢病整体的管理,不涉及医院层面复杂的建设,只要有专业的医生,能够开药就可以了。”
丨第九个问题:患者源从哪来?
患者来源可以分为线上来源和线下来源两个层面。例如,微医依靠挂号网的资源可以获得一部分线上流量。根据微医官方提供的数据,2016年11月微医的日均UV约80万。其中,移动端流量占比约80%。
更大的想象空间来源于线下。乌镇互联网医院和39互联网医院的做法是,从签约的地方医院往上推患者。“39互联网医院的患者来源主要是几个方面:县域医院的会诊、贵州互联网医院的导流、百度等多渠道的导流等”。据庞成林透露,现在39互联网医院运营半年服务的患者量有700多例。相对的,凭借全国布局,廖杰远透露微医每天服务3万患者,其中6000-8000例的会诊患者在乌镇互联网医院上被服务。
丨第十个问题:谁来买单?
目前自费仍然是主流,39互联网医院每次重症二次意见的收费在2000元,目前全部由患者承担。此外,公司也已经逐渐编辑出病人的病历、随访资料、专家会诊影像等。每个月到基层医院播放20-30场,供医生学习,这方面未来也会有潜在买单方出现。
除开自费,中国的医保政策也在逐渐放开。廖杰远对亿欧表示,“四川发改委和卫计委已经发布了《关于制定互联网医疗服务项目价格的通知》,对互联网医院的各个科目做出了详细定价,同时把四川微医互联网医院作为医保的第一个试点。这应该是全国目前为止第一个医保支持的互联网医院。” 此外健康险也是微医在尝试的一个部分,“去年的10亿营收中有近60%是健康险创造的。”
平台上的数据也有一定价值,比如通过大数据分析的服务为药厂和科研单位提供支持等。
政府的补贴也是一个潜在的买单方。政府现阶段在大力推进家庭医生的落地。2016年6月,国务院医改办、国家卫生计生委、国家发展改革委、民政部、财政部、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和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共同发布了《关于印发推进家庭医生签约服务的指导意见的通知》,明确提到“家庭医生团队为居民提供约定的签约服务,根据签约服务人数按年收取签约服务费,由医保基金、基本公共卫生服务经费和签约居民付费等方式共同分担。”微医就是看准了这一市场。
还是回到第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建立互联网医院?
2016年的互联网医疗像过山车,各种热捧的概念逐渐回归实际。互联网医院本是各家回归落地之举,如今也有“炒作过度”之嫌。所以现在还想入局的创业者要想明白这个问题,不要因为媒体或资本的追逐就贸然进入。
如果确定全力以赴,那么你唯一需要的就是抓紧窗口期、有效行动。毕竟当环境一片混沌,信息不明确的时候,还是要靠自己去摸索出一条最合适的路径。